闲话言论自由的误区
发布:天の饺子
时间:2006-1-1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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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曾经写过一个帖子,叫着《言论自由的进步》。大致是通过回忆我小时所经历的一些事情,来表明文革时期,国人言论受到极大威胁的状况。同时也比较了一下,今天和昨天,言论环境的一些明显差异。并由此看出,今天的言论自由度,确实是比文革时期进步了不少。
由于是说进步,自然就有很多网友不满意,骂我是歌德派,是左派。对于网友地开骂,我历来是不怎么在乎的,但许多网友没有能看懂我文中的言外之意,到是让我多少有些遗憾。
写帖子灌水要挨骂,这个道理自上网以来我就懂。我有两个马甲,原本准备用一个来写或者转一些右派言论,另外一个用来写或者转一些左派言论。但自己也经常搞糊涂,加上要经常在两个马甲间切换登陆,也确实是一件十分费力的事情。所以,最初的构想就没有落实,我的两个马甲都发有左和右的言论。这样,左派也经常骂我、右派也经常骂我。
我一直认为自由地言说,是每个人都应有的权利。在西方,这大概就叫言论自由了。令我不太理解的是,言论自由在大陆一直有贬义的成分。为什么人的基本权利会在大陆产生贬义呢?因为很多人认为:别人的言论会伤害到自己、伤害到他人、甚至伤害到社会。
通俗讲,就是言论能够杀人。所以,不能有绝对的言论自由,这个观点也正是我所疑惑的,单靠言论就能直接杀人?在中国古代,这似乎是有一些案例的。现在我能记得的是《三国演义》里,诸葛亮骂死王朗的故事。但那是小说,不是信史。其余的案例,一时也无法找到。而关于流言,中国最著名的故事是发生在曾参的母亲身上,所谓“流言三至,母不信子。”但曾子的母亲没有死,而是“逾墙”逃跑了。
曾子的母亲为什么要跑呢?一般都认为是流言的缘故。但为什么流言两至的时候,她又没有跑呢?其实,按今天的法理,人们就很容易理解了。今天,儿子就算真的杀了人,父母也不用跑,为什么?因为株连制度已经被历史淘汰了。所以,让曾参母亲逃跑的根本原因,是当时的株连制度。而流言只是诱发逃跑的表面原因罢了。
显然,言论的危害性没有我们想象地那么大,而限制言论的危害性却是非常巨大的,这应该已经被古今中外的历史所证明了。
在BBS上混,难免会认识一些专业记者。有时,大家会在MSN上讨论一些言论自由、新闻自由的话题。一次,在MSN上与两位年轻的记者MM聊起了这个话题,我总觉得她们对言论自由的理解和我不一样。而站在我的角度,我还认为她们理解得比我肤浅,有太多的误区了。这倒多少让我有些明白中国言论环境进步慢的一个重要原因了。那就是我们新闻传播学院所教授的言论自由观,是及其落后的,是似是而非的。
误区在哪里呢?
要真相不要假象,要真理不要谬误,要科学不要迷信;要全面不要片面;要真诚不要虚伪;要美好不要丑恶;要正义不要邪恶;要和平不要战争;要真话不要假话。
以上罗列出的问题,都是误区存在的地方。当然,不一定罗列完了,但已经足够表达我想说的意思。一般看来,以上的要什么不要什么都是对的,也是我们信奉的东西和追求的东西。为什么又说存在有误区呢?
这还真不好回答。人类总是在追求我们要的,也希望排除我们不要的。要达到这个目的,言论自由就是一个重要手段。言论自由是追求这些东西的手段,但在中国,追求这些却存了限制言论自由的理由了,本末倒置了。例如:
要真话不要假话
这看起来是对的,也是我所同意的,我当然希望所有的人都能讲真话啦。但假话能不能讲呢?如果回答:不能。我们就会面临一个问题,我怎么判别没有讲出来的话是否真?如果让他对少数人讲了,并判别是真后,再对大家讲,那么,我又怎么确定这些少数人有判别真话的能力呢?
在这样一个细微的环节上,我们是有误区的。事实上,判别言论是否是真话,必须要在它讲出来之后。没有讲出来的话,谁也无法判别真假,这应该是常识。但多数国人都认为假话不能讲,也不让讲。这样,我们就只能依靠鉴别人来判断其讲话是否为真了。
所以,言论检查制度、新闻检查制度就有了存在的合理性。比如某报就可以被检查机构鉴定为讲真话的报,某专家或者某官员就被检查机构鉴定为能讲真话的人。只有这样的报纸才能讲话,只有这样的专家和官员才能讲话,而其他的人就不行,就无法讲话了。这就是现代言论控制的一个逻辑基础。这个逻辑基础正来源于国人对言论自由认识的一个细微误区。
其他人的讲话,就必须被检查机构的官员鉴定是不是真话后才放出来。这就导致了一个怪现象,就是我们会默认一些人有鉴别真假话的能力,而另外一部分人没有。这样,一部分人的言论自由就会被另外的一些人所控制。但我要说的是,判别真假的能力应该是每个人都具有的。照当今网络的流行语言讲:“谁也不是SB!”把假话、真话都放出来,我们能鉴别!
显然,不让说假话。就会导致言论控制,就可能导致真话无法讲出来。这显然与言论自由的精神相悖。
假话也能自由言说的理由还在于,我们可能被客观现象欺骗。就是说人的认识受时间、环境、手段的影响。我们认为是真的事情,最后不一定是。比如海市蜃楼现象,早期的人真相信自己看见了海上仙山,但现在科学知识告诉我们:那不是。但正是这些假话为科学提供了研究方向。由此可见,假话也不可怕。
要真相不要假象
新闻要报道真相,似乎是很多报刊的口号。这当然是对的,但还不够。我们必须承认,新闻是有可能报道假象的。《新 京 报》的口号是“负责报道一切”。虽然口气有点大,但比“我们报道真相”好。如果一定要用报道真相做口号,也应该用“我们努力报道真相”。因为,这多少还承认了,我们有可能报道了假象。
按照辨证唯物主义的观点:现象是本质的反映,而现象也包含了真相和假象,它们都是事物本质的反映。只不过假象是虚幻、甚至是颠倒的反映罢了。而人们要透过现象看本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。无法看清本质时,我们也无法区分那个现象是真相,那个现象是假象。
这时,按“要真相不要假象”的要求,我们就只能不报道。这样,奇怪的现象又发生了,我们自己又限制了自己的言论自由。新闻检查官存在的荒谬逻辑又来了,就是他们宣称他们知道这不是真相,或者他们认为无法确定这是不是真相。因此,我们总能看到一些报道被莫须有的理由给扼杀了。而作为读者,我是希望看到这些报道的。因此,言论自由的要义固然是追求真相,但我们无法确认是否是真相时,也必须报道出来,而不是禁止。
要真理不要谬误
这个误区更大。如果我们的言论都必须是真理,则我们大家就只好讲废话了。就象首长们经常说:“今年是关键一年”一样。道理很简单,年年对我都是关键一年,甚至月月、时时、分分、秒秒对我都是关键的,因为这一秒我过不去,我就牺牲了,你说关键不关键?
如果不讲这样的废话,我大概就只能不讲话,因为发现真理也不是人人都有的能力。
是否是真理,只能在实践中鉴别。如果不让发布,别人就无法知道,也无法验证,谁也无法判别那是否是真理。何况,历史上还有许多真理一开始并不被人认可,甚至不被专家权威所认可。如果当时这些“谬误”没有宣扬的机会,则今天我们就会少掌握很多真理。
按辨证唯物主义的思想,真理和谬误是一个对立统一体,是相比较而成立,相斗争而发展的。没有谬误,真理都无法发展。所以,谬误对我们追求真理是非常重要的因素,那么,我们为什么不能说出谬误呢?
要全面不要片面
谈到新闻报道,领导经常都说报道要全面。事实上,一个新闻报道是不可能面面俱到的,一个记者、一个刊物,只能依据自己的采编方针,从某几个特定角度来报道新闻事件。而这样的报道,极其可能是片面的。很难想象,一个新闻照片,要360度地全景拍几百张才行。何况,就是拍了几百张也不一定全面。这个要求,其实也是为言论控制提供依据罢了。我们无法看到全面新闻报道的原因,就是因为我们相信了这样的说法。
言论自由的环境,本身就能保障全面报道,这是因为有大量的媒体自由地选择了不同的报道角度所至。而为大量媒体提供自由报道的基础环境是市场经济,媒体应该市场化而不是政治化、行政化。不能全面地报道事件,正是这些限制造成的。
要高尚不要下流。
事实上,高尚和下流是没有分界线的,有人认为裸体是艺术,有人认为裸体是色情。有人认为骂人是幽默,有人认为骂人是庸俗。听谁的?我看只有和而不同,各取所需了。可以相互指责,批评,可以分级。但不能相互禁止,禁止不符合言论自由的要义。
其它的误区,我就不逐一罗嗦了。言论自由当然有个度的问题,但这里面牵涉到很多复杂的细节,需要仔细研究,小心判断,才能避免陷入逻辑陷阱。我认为,凡是我们无法明确判定言论有直接危害的地方,都只能保障言论自由表达,而不是限制它。在大陆,情况正好相反。
在言论自由的手段上,国人也存在误区。由于我们闭关锁国太久,我们对言论自由手段地认识很浅。早先,我理解的言论自由,就是自由地言说。但这是粗浅的,也是有问题的。
在文革时期,你一个人的时候都不敢乱说,因为怕被人听到告密而成为反革命。今天,估计是没有这个担心了。你在家里可以乱说,在小圈子里也可以乱说。因为,告密没有什么用了。但这是不是就言论自由了呢?
不是。因为我们并没有可靠的手段,以保障自己的主张能自由地传达给社会。这样,你的诉求就无法影响社会,说了也白说。在渺无人烟的沙漠里,你也可以大声地喊出自己的诉求,但除了有点励志和发泄的作用外,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。显然,没有言论自由的手段,就没有言论自由地保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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言论自由的手段都有那些呢?
说和写是我们通常都知道的,但自己说说写写,别人不一定理你。这时就需要一个平台了,你需要媒体,比如在报纸上写,在电视广播上说,这大概就是我们经常说的新闻自由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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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新闻自由也不是言论自由的顶峰,在报纸、电台上讲了,都还可能没有人理你。这时,估计你要考虑结 社了,就是把有和自己同样诉求的人联合起来向社会 表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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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然,游xing、示 威也是一个选择,不过,一个人的游xing示 威影响太小。结 社后,人多力量大,游xing、示 威、集 会也就有了声势,这时就是大家的诉求了。这个声音都还可能不被人听到,最坏的一招就只好拿出来了,罢 工。罢 工总体上是损人不一定利己的行为,但为了长远的利益,为了更大的利益,也只好要冒点风险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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显然,言论自由是和谐地进行利益博弈的重要手段,合理的利益博弈不但要表达出自己的诉求,还需要知道其他群体的利益诉求。因此,言论自由还应保证你有看和听别人诉求的自由。
如果言论自由的手段都用上了,还不解决你的问题,你还可以考虑法律手段。如果还不解决你的问题,你恐怕就只好反求诸己了。一个民主自由的社会,人是可以先外求诸法,而后求诸己的。而一个专制社会,大多数人总是只能先内求诸己,然后才外求诸法。因为专制社会没有好的利益博弈手段,靠外求诸法来改良社会十分困难,而不断地内求诸己的最后结果是,形成大量的无产者,而无产者除了脖子上的锁链以外,一无所有。因此,他们外求诸法的主要手段就只有流血革命了。
扯远了。回来继续说言论自由,国人很容易联想到,言论自由会造成各吹各的号、各唱各的调,社会无法统一,会造成混乱。这种担心看起来似乎是有道理的,其实是多余的。因为言论控制的时代,社会也十分混乱,而言论自由开放的社会,也没有乱到那个程度。抱这种思想的人(例如:官员们)都有一个假设,就是自己是清醒的,别人可能是很糊涂的。但这个假设是错的。我前面已经说过:“谁都不是SB!”
言论自由其实是一个娇弱的系统,一个细小的环节有差错,它就运转不灵。就象人的眼睛一样,一粒沙子就会让它失灵。这大概就是西方社会对保护言论自由十分敏感的缘故吧?其实,民主社会的任何系统都是这样。幸好,这些系统都有自洁能力。
20年来,大陆的言论自由有进步,但无论是观念上、手段上也都还有很大的误区,我只能说,我们还在路上。而我们离真正的言论自由还有多远呢?我不知道。